致翻译家及其左右
五年前,我从别人嘴里读到《亡灵书》
和古埃及的诗,
某某人译的,意思是:
奴隶们在打谷,
而奴隶主瞧着。
尽管课堂上教授介绍得满嘴白沫,
崇敬就是不能冲上我的心头。
后来,我读到了《奥西里斯颂》和
《宛若莲花》,才结识了
天狼星下的尼罗河。
我哭洪水带来的埃及,
因她的珍宝被法国人带走一半之后
却无人向她致意。
金字塔上的尘土都快让风吹光了,
却无人知道她美不胜收。
我哭深入了黑森林的印度。
泰戈尔翻译发行几百万后,
却无人顾及梨俱吠陀。
我哭风中的苏美尔,
巴比伦和找不到城垣的亚述,
用两条千年万年的河流。
假如我的泪水还不足以沾湿
泥版上的吉尔伽美什,
就请将我发配到被制裁的伊拉克,
让我与她一起在油灯下
研读安启的故事和舒辛的情歌。
我哭阳光明媚的印加和阿兹台克,
和城墙上作为牺牲的少年的躯骸。
如果不是殖民者吹嘘的需要,
我至今还不认识门多萨抄本,
也不知晓照亮了河弯的遍地黄金。
让我哭,还有健在的希伯莱,
祖努、波斯,黑水边的印第安,
湮灭了许久的赫梯,
以及血色未知的亚特兰蒂斯。
我还要哭,在泪水流干之前,
哭我的中国。
五千年的文明,四千年的信史,
已坍缩成书摊上永不脱销的
素女、玄女和洞玄子。
我笨,要不然会比您懂更多的语言,
用更多的心去思量荷马的忧郁。
苏联的季里亚科夫从楔形文字中
找到了中东奴隶制的证据,
而我只能从您的大作中
想象生生不息的异邦人。
为什么,强盗的视力都那样敏锐,
而您,中国的翻译家、搞什么历史的、
外国文学的、古代文学的,
直至形形色色的琼林圭碧的
和为晋职而建立的学科的智者,
却在文明的眩光下,
戴上您的墨镜,
让国人和和老外一律都辩认不出。
翻译家,您好吗?骂您您疼吗?
我愿花我仅有的百十元薪水,
为您买一副眼镜;
愿您治好您的眼疾后,再写书。
翻译家,您好吗?
您晓得世界主义就是您得知道世界,
世界才知道中国。
请原谅我在等得发疯后给您写信。
我都三十岁了,不好意思,
请原谅我一定要发疯之后才敢哭。